前沿拓展：小学生上课死亡事件
极目新闻记者 刘毅 李杨
视频剪辑 周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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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南一名女老师在上网课后不幸猝死，让专门入侵网课捣乱的“爆破手”走进公众视野。
据极目新闻此前报道，该老师的女儿表示，10月28日，母亲在给学生上网课时多次遭到黑客入侵，且有昵称为“梦泪”等名字的黑客网暴了母亲。她怀疑母亲是因为受了刺激，导致心脏病发作身亡。11月2日，新郑市委宣传部官方微博通报称，经公安调查反馈，排除刑事案件可能。针对网传刘老师遭遇网暴事件，公安已立案侦查。
河南一高中历史老师在网课后猝死（图片来源：微博）
不法分子“入侵”在线课堂，通过强行霸屏、刷屏发骚扰信息，乃至辱骂师生、播放不雅视频等极端方式，恶意扰乱教学秩序。这种滋事行为被称作“爆破”，作恶者则被称为“爆破手”。
今年9月开始，“网课爆破”一词便在网上一度流行。河南女老师猝死后，网友在为老师感到惋惜的同时，开始纷纷声讨这种行为。各大平台也在逐渐加大对“网课爆破群体”的监管力度，不少相关群聊被封禁。
但极目新闻记者调查发现，目前仍有“爆破手”在进行网课入侵，只要给一个会议号，他们便成群结队涌入网课会议间捣乱。
小文（化名）今年15岁，曾经加入过“网课爆破”群并围观过几次，后来因为不认同此做法便退群。11月2日，当他得知河南女老师被网课“入侵”后猝死，陷入了自责当中。“我感觉自己像个凶手。”小文忏悔道。
闯入网课的陌生人
今年9月开始，“网络爆破”一词在网上一度流行。有网友表示，部分学生出于“好玩”的意图，对外公布课堂直播的会议室编号。初闯入的是满屏的网络流行语，后来也引来了不怀好意的人士，“爆破”越发没有底线。各种侮辱、谩骂、涉黄信息刷屏，甚至有入侵者开麦、霸屏，整个网课变得乌烟瘴气。
什么是网课爆破（图片来源：网）
极目新闻记者注意到，新郑女老师去世前遭遇的入侵者“梦泪”，这个名字本是网友对一名电竞选手的昵称。而在2022年9月初，该电竞选手本人就曾在微博呼吁，适度玩梗，停止在网络课堂上发生的一些恶作剧。但网课入侵依然屡禁不止。
四川某中学一位班主任老师在就曾过两次遭遇过网课入侵。
她介绍，第一次遭遇入侵发生在今年9月初开学不久，当时是早上7点多钟，准备上早自习网课。班级共有49名学生，加上她，网课房间里面应该是50人，平时她要求在课堂上学生们要实名而且要加上学号。可在早自习开始之前，房间里一下子多了十多个人，而且这些人进来以后就也改成了学生的名字，在课堂里捣乱，在群里放歌进行干扰。“当时担心他们散布不良信息，我赶紧关了房间。”这位老师表示，学生们都只有十五六岁，对不良信息和言论的区别能力还不够，她担心学生们被带坏了，于是赶紧重新开了一个房间，还设置了密码。然而，密码并没有阻止这些人，捣乱者还是陆续跟着进入了新的房间。对此这位老师怀疑，要么是班上的学生泄露了房间号和密码，要么学生的电脑中了病毒，以至于捣乱者看到相关的信息。
一两天后，这种情况再次发生。班上又突然涌进来一些捣乱的人，说着听不懂的方言。这位老师也是赶紧关闭了房间，好在当时临近课间休息时，并没有对教学产生严重影响。
梦泪发言 （图片来源：截图）
这位老师表示，她随后将情况向学校反映并报警，此后还告诉了网络平台。此后，每次网课就让学生当网管，设置了等候室，必须经过网管同意才能进入房间，这样就杜绝了网课被人骚扰。不过设置等候室有时也麻烦，特别是老师或学生掉线后再进入房间，就有点费事。
在网上，多位网友表示自己学校的网课被入侵过。一位网友介绍，当时正在上道法课，老师这边正讲着课，准备点人抽背知识点，然后一个已经休学的学生突然开麦开摄像头和老师说：“老师我想你了，老师咱俩唠唠嗑。”老师有些慌乱，但是还是耐着性子和他说“呀，好久没见了，咱俩下课唠下课唠”。随后，那名休学学生没再说话，但是开始对着屏幕吞云吐雾。
一位老师的女儿表示，妈妈在上自习课时，突然有人进来捣乱，进房间后就骂人发小视频，几分钟后就注销跑路。还有网友给极目新闻记者发来了当时被入侵时的录屏视频，显示网课上，一个捣乱者自称是学校其他班级的学生，是来向老师请教问题的，随后其就开始跟老师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。
网友质疑母亲的猝死与网课爆破有关（图片来源：截图）
“一会别人炸，我先走了”
11月3日晚上，极目新闻记者在某短视频平台上，找到一个网名叫“专业炸课请找我”的人。记者询问他是否能帮忙“炸课”，对方秒回表示可以，还称会找人帮忙，只要一个网课房间号就行，“号只要发到群里，就有一大堆人进来搞。”随后，此人将记者拉进一个聊天群，群内有30多人，有人发送网络会议房间号。记者表示担心被老师查出来，此人表示不会泄露身份，之后询问记者什么时候需要“炸课”，入侵是免费的。
11月4日上午10时，记者在网上开设了一个网络会议房间，佯装老师和学生上课，将会议号发给“专业炸课请找我”。课程刚刚开始，便有昵称“梦泪”的陌生人进入房间并开始放音乐，记者询问是谁，对方也不回答。“梦泪”播放的音乐声十分大，盖过了记者以老师身份进行“讲课”的声音。记者起先请他不要播放音乐，退出房间，但“梦泪”不为所动，一直播放。十多分钟后，房间内的“同学”们表示要向平台举报，将其踢出房间，“梦泪”打字称“我去叫增援”。10时30分许，“梦泪”留言称“一会别人炸，我先走了”，随后退出了房间。
“爆破手”常常以“梦泪”等为昵称（图片来源：微博）
就在记者以为其收手时，房间内突然又进入了一名昵称为“波比”的陌生人，并称“换人”。与之前的“梦泪”一样，此人也是不间断播放音乐，不管记者如何斥责其行为，其一言不发。随后，一名昵称“黑客”的人士进入会议房间，自称是黑客，还称自己是通过技术手段黑进的课堂。
“黑客”还在会议房间里发送几段代码，记者查询发现，这些代码都是一些网址链接，其中有推荐股票的，更多的则已经被各个平台封禁的链接。此时，即使记者表示要报警，这些入侵网课的陌生人也不为所动，继续放音乐骚扰。上午10时45分左右，记者表示课程无法继续要下课后，入侵者颇为得意地表示“任务完成”。
11月4日上午，记者又通过搜索进入了一个网课“入侵”群，这个群于10月18日建群，有80多名成员。
记者翻看聊天记录看到，该群的成员较为警觉，从11月2日以来，他们都在互相提醒，表示之前的群不是解散了就是被官方封了，让大家近低调一些，尽量别入侵了。
11月4日，该群有几个新人加入，又重新活跃了起来。下午1时许，有一个声音稚嫩的男孩在群里发问：“有人入侵吗？”随后，群里成员让他发房间号，并提醒他发号的时候发截图，如果直接发号码就被屏蔽了。
随后，该男孩发了截图。截图显示，他希望被“入侵”的是一个河北某小学六年级的网课。
记者通过搜索该会议号进入会议室，发现这的确是一个班正在上网课。当时上课的同学刚刚进入，老师提醒同学，上课前都要把摄像头打开。不过上课的老师比较警觉，一名刚进去的“爆破手”就被移出。
因为有了可供入侵的网课，“入侵”群里开始活跃起来。有人传授经验，称进入网课之前，提前改成相关同学的名字；有的抱怨这个群人太少了，“不好混”；不少后进去的群成员表示，限制太严了。
随后，群里有成员发了群规，称入侵群不要进人少的群，要人多的；不要锁定，不要特邀，要直接进的。还有一名网友口气颇为遗憾，称“黄金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”。
下午1时50分，又有一人发来一个会议号。记者进入会议房间后发现，该网课共有54名成员参加，“爆破手”化名“梦泪猎手”“琦战神”“强网课爆破手”“王博文哥哥”等名字进入了课堂，并开始大声地播放音乐，随后在群里说“是某某让我们来捣乱”。被点到名的同学否认，正在上课的同学也纷纷开始维护被点名同学，网课房间里乱成一团。该班级的老师迅速站出来维护秩序，表示让同学们先录屏，他来报警。
新郑市教育局情况通报（图片来源：“新郑发布”官方微博）
“感觉自己像凶手”
上述群此前的聊天记录显示，该群不仅会“入侵”网课，不时还发出他人的手机号码供他人去“爆破”。其中一名机主因不堪其扰报了警。11月4日下午，上述报警机主王先生告诉极目新闻记者，上个星期开始，不知为何他的电话就被人挂到网上，随后他遭遇了持续三四天的24小时“轰炸”，平均每十几分钟就有一人来骚扰他，有的直接打电话骂人，有的打通了不说话。不堪其扰的王先生便报了警。
“通过头像、语音、资料判断，这些打给我的人都是青少年，大多年龄都在10岁到15岁之间，大一点的可能在18岁左右。”王先生表示，他是退役军人，心理承受能力不错，但他因此感到忧心，“这是一个关系到青少年健康成长的问题。”
为了了解这些人到底在想些什么，王先生也加了一个“网课入侵”群。进群后，王先生一直在看对方发的各种信息，发现除了各种“爆破”的信息，还发有很多不健康的视频，“他们有很多群，也有一定的组织，比如有时候他们之间会有一个加密代码，这个代码就代表是自己人。有时候你对不上代码，他们就会把你踢出去或者爆破你。”王先生表示，除了一些比较好进的群，还有一些内部群是很难进去的，“据说内部群会看到一些核心的信息。”
记者注意到，11月2日，一名“爆破手”在上述群聊里表示，自己被警方训话了，并发了一段疑似在警局的视频，让群友看看他的下场。他表示，他11月2日才进了警局，幸好他才16岁未成年，警察只是口头教育，并提醒“先别搞了”。记者佯装同是“爆破手”和他私聊，他表示，现在事情闹大了，过几天再去“入侵”。记者表示担忧自己也会被抓，他让记者不要慌，“找不到你。”他称自己主要是被内部人坑了，暴露了电话并把电话发给了老师，“老师才报警把我抓住了。”
小文今年15岁，他曾因为好奇加入了“爆破手”的群体。小文告诉极目新闻记者，他是在刷短视频时看到了相关内容，然后通过QQ号搜索，加入了一个相关的QQ群，“刚进去觉得什么都很新鲜，也加过几个网课群，但都是围观，没有讲过话。”加群一两天，新鲜感退却，小文觉得这些参与“爆破”的人特别傻，于是便退出了群聊。“群里不少都是和我一样的未成年人，有的已经辍学了。围观了几次之后，感觉这样辱骂老师、扰乱课堂纪律的行为是不对的，有的还在网课里面放一些色情内容，感觉特别无语。”小文说。
河南高中历史老师在网课后疑因心梗死亡一事传开之后，小文也陷入了自责当中。“我感觉自己像个杀人凶手，虽然是个旁观者，但是我并没有进行阻止，当时还觉得很好玩。”小文说，他身边有朋友还在“入侵群”里，他看到当有人把那名老师死亡的新闻视频发在那个聊天群里，那些网络爆破手们还说“根本不怕，查不到”这种话语，“当时感觉特别震惊，那个老师都去世了，他们还在说风凉话，真的很可悲。”
曾经围观过网课“入侵”，小文表示后悔 （图片来源：聊天截图）
有“爆破手”被警方查处
极目新闻记者搜索网络发现，已有“爆破手”被警方查处。
今年3月15日，葫芦岛市公安局网络保卫支队曾发布过这样一起案例。根据警方发布的信息称，当地一所中学的李老师在为学生上网课时被“爆破手”入侵，李老师向学校反映情况后，校方报警。民警根据李老师提供的截图，查找到了当时在直播间捣乱的人员信息，随后对涉及此事的5名校外人员依法传唤。经查，5人是在玩游戏中认识的，2月初创建了一个微信群，平时多在群里聊游戏的事。其中1人将该中学几个班级的网课直播间链接发到了该群里，并提议进去捣乱。之后，公安对5人依法给予行政处罚。
湖北好律律师事务所陈亮律师表示，侵入计算机信息系统、对相关应用程序进行干扰的行为，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，属于行政违法行为，公安可对入侵者处以行政拘留等处罚。如果造成严重后果，则入侵者可能涉嫌刑事犯罪，同时还要承担民事赔偿责任。
武汉科技大学法律系副教授刘斯凡表示，网课入侵参与者的法律责任主要根据其具体行为而定。首先，入侵者辱骂师生构成民事侵权，侵犯了师生的名誉权。其次，入侵网课辱骂师生这一行为也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。再次，入侵者辱骂他人的行为系利用信息网络辱骂、恐吓他人，情节严重的，可能构成侮辱罪，如果可以认定其扰乱了社会秩序，则可能构成寻衅滋事罪。
网课“爆破手”的猖獗，让如何“防爆破”成了大家关注的议题。今年8月，公安部网安局就曾发文指出：网络“云课堂”已成为广大中小学生疫情防控期间网上学习的重要渠道，但部分中小学网课平台上课期间弹出广告，甚至出现色情赌博等违法有害信息，已严重破坏网上教育教学秩序、侵害未成年人身心健康。公安对此高度重视，已部署开展为期四个月的“中小学网课网络环境专项整治”工作。
极目新闻记者看到，某网课常用会议平台曾发布指南，指导老师与同学们从会前、会中、会后保障在线课堂的。文中介绍，可以在会前设置密码+等候室、开启会议报名、设置微信特邀会议，会中管理学生共享屏幕、设置批注权限、开启锁定会议、将外人移出会议，会后举报等形式，防止网课被“爆破”。
杭州一位网络工程师告诉极目新闻记者，因为无利可图，真正的黑客是不屑于去入侵网课的。从技术上说，现在的网课网络平台比较，如果有重大漏洞，平台自身就早已经察觉了。网课被入侵，大多是因为有人泄露了房间号和密码，爆破手们才能得以进入。有些老师对平台规则和软件的一些功能掌握不是清楚，加之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种事，所以才会让入侵者长时间骚扰。设置等候区、设置全体禁言等等方式，都可以让入侵者难以干扰课堂。
该工程师还介绍，要想找到这些入侵者，从技术手段上不难实现。入侵者进入课堂都会留下蛛丝马迹，不管是用电脑或者是其他设备，平台方面都可以追查，加之现在很多诸如手机、账号等都实行实名制，公安顺着这些线索都能找到肇事者。
（来源：极目新闻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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拓展知识：小学生上课死亡事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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