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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|每日人物徐杭燕 编辑王辉
8月18日下午，南阳女子杨云在进行整形手术时意外死亡，涉事机构为南阳宛城宛和美容外科诊所。两天后，南阳市宛城区卫健委出具了一份死亡情况说明。
该说明称，该诊所是一家经宛城区卫健委批准的私立医疗机构，参与此次手术的共有四名医护人员，分别是两名医师，一名麻醉师，一名护士，均属有资质的卫生技术人员。但麻醉师未在该机构注册，属违规执业。南阳市第二人民医院美容整形专家、麻醉专家初步分析事故原因可能为麻醉失败、脂肪栓塞。
安徽某三级医院麻醉学副主任医师李可分析，麻醉引起的手术失败是由于麻醉方式不当、麻醉药物毒副作用、麻醉医生技术水平等因素引起的。致命的脂肪栓塞多为脂肪团进入肺动脉引起肺栓塞引起。脂肪栓塞与麻醉并无必然联系，是手术并发症，而非麻醉并发症。
每日人物发现，杨云所做的整形项目并非必须采用全身麻醉，涉事诊所也未取得相应的麻醉资质，涉事麻醉师属违规上岗。然而，这一现象并非个例，全麻的标语正成为部分医疗美容机构的“揽客之道”。
涉事诊所已被查封。图源受访者
家属质疑全身麻醉是否必要，涉事诊所并无全麻资质
张华是杨云的丈夫，他在19日凌晨两点见到了妻子的尸体。杨云的脸是乌青的，面部五官有血液流出，额头上、脖子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。他后来得知，杨云做的是一项名为“自体脂肪填充”的手术，并在手术过程中被实施了全身麻醉。
对此，张华提出质疑，“为什么要做全麻？做这类手术完全不需要全麻。”除此，他还提及杨云在全麻之前没有体检，也没有签署过相关文件。
资料显示，自体脂肪注射移植术是将人体自身脂肪较丰富的部位，如腹、臀、大腿或上臂等处的脂肪，用负压吸脂方法吸出，经过特殊处理或纯净脂肪颗粒后，注射植入需要改变的有缺陷的受区内，以改变完善受区形态的一种手术方法。
根据卫生部2009年颁布的《医疗美容项目分级管理目录》，自体脂肪注射移植术属于一级项目，即操作过程不复杂，技术难度和风险不大的美容外科项目。有资格开展一级项目的机构，应是设有医疗美容科或整形外科的一级综合医院和门诊部，或设有医疗美容科的诊所。
该文件还规定，需要使用硬膜外腔阻滞麻醉、静脉全身麻醉、气管插管全麻的美容项目属于二级以上的医疗美容项目，开展项目的机构需设有麻醉科。而在准许开展二级、三级、四级的机构中，诊所并不在内。
每日人物查询健康委员会官网得知，宛城宛和美容外科诊所开设的诊疗科目只有一项，即“医疗美容科”，并没有“麻醉科”。换言之，该诊所是一家只能开展一级项目的医疗美容机构，并无开展涉及全麻项目的资质。
卫健委有关宛和诊所的注册信息，无“麻醉科”资质
根据卫计委2016年发布的《医疗美容服务管理办法》，美容医疗机构及开设医疗美容科室的医疗机构，不得开展未向登记备案的医疗美容项目。
李可告诉每日人物，对于精神、麻醉药品的管理严格，民营机构若无麻醉资质，麻醉药品的来源不得而知。
宛城区卫健委8月20日发布的情况说示，参与手术的麻醉医师尽管有麻醉资质，但其注册地为卧龙区妇幼保健院，此次是违规执业。
业内人士称，一般来说，为了患者，麻醉师除了准备麻醉药物之外，麻醉机、监护仪、气管插管等抢救设备也需要提前准备，以便出现问题能及时对症处理。
然而当张华走进事发手术室时，他看到眼前的房间破陋不堪，地上铺满灰尘，屋里只有一个躺椅和一个氧气瓶。“这么简陋的设备却告诉我在抢救，拿什么抢救？”
并非个例，医美行业麻醉乱象频现
杨云来到一家没有麻醉资质的医疗美容诊所，在进行一项不必全麻的整形手术时被实施了全身麻醉，而麻醉师来自另一个医疗机构。这一麻醉乱象在当下的医疗美容市场中，并非个例。
今年5月，新闻晨报暗访了上海七家整形机构。报道称，一些整形机构在整形平台上公示的《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》并未出现“麻醉科”字样，但工作人员仍会主动向消费者推荐全身麻醉。
每日人物在一款医美APP上随机选取了北京一家医疗美容诊所。其《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》显示其诊疗科目有医疗美容科、美容外科，没有麻醉科。在咨询医美项目时，工作人员推荐了一款全身吸脂+面部填充的套餐，并称手术时会实施睡眠麻醉，但这一项目费用需额外收取。
工作人员解释：“睡眠麻醉就是静脉输液，不会感觉到一点疼痛，只要停药马上就会醒来，术后就可以行走。”当提及睡眠麻醉与全身麻醉的区别时，工作人员称：“这在网上没有办法给到明确解答，但睡眠麻醉是很的。”
北京一家无麻醉资质的医美宣称的“睡眠麻醉”，其实是“全身麻醉”。
李可告诉每日人物，医学专业书上并没有“睡眠麻醉”的说法，只有静脉麻醉，这是全身麻醉的一种。全身麻醉分为静脉麻醉、吸入麻醉和静吸复合麻醉。在实施面部手术时，是可以施行全身麻醉的，尤以气管插喉或喉罩植入全身麻醉为。
在一家福建的医疗美容机构主页，每日人物发现，有一项写着“全麻免住宿”的整形项目。在进一步询问该项手术的细节时，工作人员说：“这个项目是有麻醉的，相当于睡一觉起来，是不会有任何痛感的。使用全麻还可以免费住宿一晚。”
每日人物询问是否可以做局麻时，工作人员回应，“鼻子这块局麻、全麻都可以做”。该项目的购买页面显示，选择全麻费用实在2000元以下，而局麻则免费。
福建某家医美机构推广的“全麻免住宿”的鼻整形项目
宛和并非出事，整形广告随处可见
涉事的宛和美容外科诊所位于南阳市中心府衙附近，是南阳人多、繁华的地方。
杨云的表妹裴星告诉每日人物：“出了这件事之后我发现这家诊所在南阳挺有名的，好多人都听过这个机构。”
当地网友@yoyoyo称自己总能在电视上、公交站、电梯里看到这家诊所的广告。“这算是南阳宣传很好的一家整形机构，之前一直以为宣传得这么好一定是个大医院。”
另一名网友也以为这是个正规医院。不过他近几天发现，电梯里的宛和广告已经撤走。
大连一家医美机构在某APP上打出的“全麻”广告
2018年2月，南阳王女士因看了宛和美容外科诊所的广告宣传，决定到该诊所实施隆胸手术（根据《医疗美容项目分级管理目录》，隆胸术为二级项目）。但在手术过程中出现了大出血，医师急于止血，将一块医疗纱布遗留在王女士左胸部。
当地媒体报道此事时提及，王女士在术前被麻醉师实施了全身麻醉，等醒来时，王女士躺在了南阳市中心医院普外科的病床上，左胸被插满引流管子。
此外，还有网友讲述，当初因生完小孩，感觉身材走样，在广告宣传影响下，在宛和整形做了丰胸手术。但在丰胸后第3个月，感觉胸部胀痛，到正规医院检查，结果显示丰胸手术后脂肪坏死，需切除双胸。
2007年1月1日，工商行政管理总局、卫生部修订的《医疗广告管理办法》正式施行。办法规定医疗机构发布医疗广告，应当在发布前申请医疗广告审查，未取得《医疗广告审查证明》，不得发布医疗广告。
《办法》规定医疗广告的表现形式不得含有：涉及医疗技术、诊疗方法、疾病名称、药物的；或者隐含的；宣传、有率等调节果的等内容。
而关于宛和医疗美容外科诊所的广告宣传是否存在问题，每日人物多次致电南阳市工商局，均无人接听。
（文中杨云、张华、李可、裴星均为化名）
本文由树木计划作者【每日人物】创作，发布在今日，未经授权，不得转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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